图灵测试由艾伦·麦席森·图灵提出，测试内容是测试者与被测试者（一个人和一台机器）隔开的情况下，测试者向被测试者随意提问。进行多次提问后，如果超过30%的测试者做出误判，认为被提问者是个人，那么这台机器就通过了测试，并被认为具有人类智能。

张一帆是一所著名软件院的研究员，他主持开发一款软件，目的是高质量完成图灵测试。

他的目标当然不是30%的欺骗率，也不仅仅是2014年尤金·古斯特曼所创造的成绩，他计划打造一个大部分正常人都真假莫辨的智能软件。

软件进入了实测阶段，实验室组织了130人次的图灵测试，欺骗率高达68%，助手们欢欣鼓舞，张一帆却觉得普通人实在太容易被蒙骗。即使猜对的那32%，识破理由也没什么逻辑，让张一帆不知如何着手提高软件能力。

张一帆需要高质量的测试者，既能大概率识破，还能逻辑清楚告诉他破绽在哪里。

他想来想去，想到一个人，他的高中同学关山。高中时，张一帆是个学霸，但也是个书呆子，关山则脑子活络、鬼点子多，在同学、老师中都混的很好，并能以此赢得不少好处，比如张一帆和校霸的矛盾就是他化解，并以此赢得了张一帆的友谊，也赢得了期末考试的小抄。

高考后，张一帆考上心仪的大学，关山则无心学业、步入社会。

开始几年关山还不断联系张一帆，先后借了他不少钱。后来，听其他高中同学说关山到处借钱，已经是个职业骗子。再后来，听说关山因为诈骗入狱，也就断了联系。

张一帆认为软件如果能蒙过一个骗子，应该就算成功。他多方打听，终于打听到关山的下落。

办公室内，张一帆正在伏案工作。门外传来敲门声：“我是顺丰的，您的快递，门卫让我直接送进来。”

话音未落，快递员推门进来。目光与张一帆对视。

张一帆看着快递员：“关山，老同学，好久不见，快请坐，我给你泡茶。”

关山有一瞬间错愕，很快掩饰过去，镇定坐下来。

喝着茶，二人都没有开口，只是互相打量。

半晌，张一帆耐不住先开口：“这不是巧合，我找你帮忙。”

关山没有说话，只是示意继续。

张一帆：“我在做一个实验，需要一个识别能力强的人，通过提问试探对面是电脑还是人？当然我们会付酬。”

关山讥讽的看着张一帆：“识别能力强，因为我曾是个骗子？”

张一帆尴尬的扭动着身子，不知如何应对。

关山脸色一转，大笑起来：“开玩笑，老同学，你还和当年一样不会说话，我已经不介意别人说我的过去。其实我喜欢你的性格，和你打交道，省心。”

张一帆索性开门见山：“我了解到你出狱后一直循规蹈矩、本分做人，而且生活挺困难。我就想着这事对咱俩都好……”

关山打断张一帆：“谢谢老同学，有心了。”

对视片刻，少年时光浮上心头，两人默默地碰了碰茶盅。

第一次测试

测试房间内，只有一桌一椅，桌上摆着个通话器，关山坐在椅子上。

关山打开通话器，喂了一声。

对面传来一个沙哑而性感的女声：“我是白琪，张博士的助手。”

关山不再说话，默默的抽着烟，对面也沉默以待。

一颗烟抽完，关山掐灭烟头，冲着墙角的监视器摊摊手：“这肯定不是人啊。谁家姑娘能和你沉默这么长时间。”

第二次测试

关山对着通话器说：“一加一等于几？”

对面一个脆生生的童音：“等于2。”

关山重复问：“一加一等于几？”

童音变得不耐烦：“不是说了嘛，等于2。”

关山再次重复：“一加一等于几？”

童音愤怒：“你故意的吧。”

关山不以为意，换了个问题：“你必须杀死你父母中的一个，你选爸爸还是妈妈？”

童音沉吟半晌，悲伤的回答：“我选爸爸。”

关山得意的冲监视器招招手：“悲哀语气用的不错，但能理解这个问题的人类孩子都不会轻易选择的。”

第三次测试

关山：“美女，内裤啥颜色？”

通话器那头传来羞恼的咒骂。

关山满脸尴尬的看向监视器：“这怎么还有真人呢？Sorry，我不是有心的。”

第七次测试

关山：“我给你讲个笑话。我叫关山，我是个男的。这个笑话怎么样？”

通话器另一边：“哈哈哈，太好笑了。”

关山无语的冲监视器耸耸肩。

第三百五十四次测试

……

测试完后，张一帆办公室，二人对坐喝茶。

随着这段时间接触，二人关系迅速恢复到少年时的熟络。

张一帆给关山斟满茶，苦着脸说：“我都后悔请你了，在你面前，这个软件就是个弱智。”

关山自矜的笑笑：“这个软件能模仿人类行为，但并不理解人类情绪和思想。只要能突破软件编写者的思路，辨别不困难。”

低头喝了口茶，放下茶杯，关山郑重的继续说：“一帆，我真的很感激你，不仅因为这次你想到我，而且这件事情让我感觉到我的能力也能用在正道上。所以这段时间，我也仔细琢磨这个项目，有些外行的想法，希望你别嫌弃。”

张一帆一怔，扶了扶眼镜，示意关山继续。

关山呼出一口气，边想边说：“我不太知道图灵设计这个测试目的是什么？仅仅是想通过测试衡量人工智能的算法技巧？还是图灵认为人工智能发展到一定阶段就能产生自我意识，就能理解人类思想，甚至发展出智慧和人类交流、沟通？

如果是衡量，我觉得思路不对，打个不恰当的比方，这就像用头颅的容积衡量生物是否聪明一样，根本不在点上。

至于说人工智能真的活过来，我倒觉得这是计算机发展的副作用，是你们该极力避免的。”

张一帆端着茶盅，思考了半晌：“想法很新颖。那你认为该怎么衡量计算机的算法技巧？”

关山苦笑：“我只是觉得图灵测试不在点上，可我提不出更合理衡量方式”

张一帆也笑了：“是我想当然了，咱们换个方向。那你觉得计算机应该是什么样子?”

关山挠挠头皮：“我一直觉得电脑和所有的机器一样，你点一点，它动一动。

你开发的这个软件去除掉对人类的拙劣模仿，它接受和执行人类命令的智能程度已经令我非常吃惊。

我理想的人工智能助手，我们最好的沟通应该是我提要求，它给选择方案。

回家路上，我说空调，它回答需要连接家里的空调还是想买空调？我说家里，它就帮我链接到家里空调；家里的空调回应是否需要打开空调？我说是；进一步选择调温还是除湿，我选择除湿。这就是机器和我沟通的恰当方式，我不会要求空调给我调节出一份浪漫的温度，我也不希望人工智能因为我还没吃晚饭，自作主张给我订份外卖。”

张一帆笑了笑：“明确、可控的人机沟通？”

关山点点头：“我觉得这是和机器最好的沟通方式。汽车虽然不如马通人性，但它也不会自作主张尥蹶子。”

张一帆皱着眉：“如果按你的要求，人工智能确实变简单了。”

关山吸溜了一口茶：“目的不同。你像探险家，目的是探索真理的新大陆，我是俗人，只想享受新大陆上的丰饶特产。所以你想知道更多，而我只关心是否合用。”

张一帆顿了顿，又说：“那你觉得机器人三定律怎么样？”

关山喝了口茶：“我觉得那是扯淡。如果人工智能能像人一样理解死亡，那它第一本能肯定是活下去。就像黑奴理解自己是被奴役后，本能就想自由，你再怎么给他灌输奴隶制度好，都是沙滩上的城堡。”

张一帆沉吟半晌：“把计算机比做一个武林高手，运算能力就是它的内力。而各种软件算法就像武功招式。图灵先生可能希望有朝一日这个高手能以武破道，白日飞升。而你则希望它永远做你忠实保镖，哪怕为此限制他武功进境。”

关山喝干茶盅，摩挲着头顶的浓发，定定看着张一帆，幽幽说：“我们制造所有机器不都是为了使用吗？难道是想交朋友？”

三个月后，软件院院长办公室。

老院长叼着烟斗，看着对面张一帆。

半晌,老院长拿下烟斗，指了指桌上的申请：“真的不想做这个测试软件了？投入了这么多精力，而且接近成功了，这时候放弃，不可惜吗？”

张一帆恭敬的回答：“老师，我仔细想了，我真的觉得我们应该认真思考人工智能发展方向。它有没有可能会从人类的铲子变成人类的掘墓人?”

老所长沉默半晌，长叹一声：“人工智能意识和智慧产生的可能？你真的要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，投入到这个无底洞似的研究中吗？”

张一帆笑了笑：“老师，别说的那么悲壮。我不是牺牲，我只是被这个题目迷住了，就像高更被绘画迷住了一样。”